基库尤语教学和研究最有可见度的地方在美国。1985年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出版的《Gĩkũyũ nĩ kĩoigire(基库尤语这么说)》是很完整的一套教材，一共三册，前两册分别涉及基本教学要点和实战会话，第三册则是作者们关于一些语法点的短篇文章。整个三册书加在一起将近一千页，主创团队以本尼特（P. R. Bennett）为核心有七人之多1，非常不寻常。语言描述性作品有好有坏，但是这套作品相对来说较为详尽。当然缺点也有，除了预设人群是英语母语人群可能会造成知识的盲点，原书书写过于轻松、口语化，不够精要也不方便人记忆。这篇文章试着将本尼特等（1985）凌乱的叙述里面总结出一些要点，介绍一下基库尤语一些重要时态的结构和形态。文章前半部分的六个表格尽量复原本尼特等（1985）命名方式并重新归类，总结部分则是自己重新的叙述。
基库尤语动词的构成
基库尤语一个动词可以表达一个句子，这点和斯瓦希里语或其他班图语系的语言很像，时态标签可以出现的位置有两个，主干结构如下：
| (焦点) | 主语- | 时态1– | (?-)* | (宾语-) | 动词词基** | 时态2（含词尾） | ||
|---|---|---|---|---|---|---|---|---|
| (FOC) | SBJ- | TMA1– | (?-)* | (OBJ-) | VB**- | TMA2(inc. Final) |
*：极少数情况下有-kĩ-的补充词缀，表示让语气更轻松。
**：这里的动词词基（Verb Base）在班图语言学里指动词词干（Verb Stem）去掉结尾（一般是-a）以外的部分
由于主语前缀和时态前缀、时态前缀和动词词基之间经常发生元音融合现象和辅音融合现象，所以可能直接看到例子的时候较为突兀。比如现在进行时的词素{-raa-}如果后面是“看到”这个动词词干-ona，则前者的a会和后者o融合成出 <ndĩroona>“我正在看”。
第一部分：现在与过去（肯定）
| 编号 | 原文 | 翻译 | 词素 | 例子 |
|---|---|---|---|---|
| I-a | (AFF) Present Continuous |
现在进行时 | -raa- | nĩ ndĩraaruga |
| I-b | Today Past | 今天过去时 | -∅-…-ire | nĩ ndugire thamaki2 |
| I-c | Yesterday Past | 昨天过去时 | -raa-…-ire | nĩ ndĩraarĩire nyama |
| I-d | Far Past | 遥远过去时 | -aa-…-ire | nĩ ndaarutire wĩra |
第二部分：现在与过去（否定）
| 编号 | 原文 | 翻译 | 词素 | 例子 |
|---|---|---|---|---|
| II-a | (NEG) Present Continuous |
否定现在进行时 | -raa- | tũtiraathaaka na Kamau |
| II-b | (NEG) Recent Past | 否定最近过去时 | -:na- | Nyoni itiinarĩa mbembe |
| II-c | (NEG) Far Past |
否定遥远过去时 | -aa-…-ire | ndiarugire irio |
第三部分：发端时态3（仅限现在与过去时态）
| 编号 | 原文 | 翻译 | 词素 | 例子 |
|---|---|---|---|---|
| III-a | (AFF) Present Initiatives |
现在发端时 | -∅-…-ĩĩte | nĩ akuĩĩte nĩ nogeete |
| III-b | (AFF) Today Past Initiatives |
今天发端时 | -kũ-…-ĩĩte | nĩ nggũrugĩĩte |
| III-c | (AFF) Yesterday Past Initiatives |
昨天发端时 | -raa-…-ĩĩte | nĩ tũraacookeete |
| III-d | (AFF) Far Past Initiatives |
遥远发端时 | -aa-…-ĩĩte | nĩ maabaarĩĩte |
第四部分：发端时态（否定）
| 编号 | 原文 | 翻译 | 词素 | 例子 |
|---|---|---|---|---|
| IV-a | (NEG) Present Initiatives |
否定现在发端时 | -ĩĩte | tũtirĩmĩĩte |
| IV-b | (NEG) Today Past Initiatives |
否定今天发端时 | -kũ-…-ĩĩte | ndeekũinũkĩĩte |
| IV-c | (NEG) Yesterday Past Initiatives |
否定昨天发端时 | -raa-…-ĩĩte | itireehithĩĩte |
| IV-d | (NEG) Far Past Initiatives |
否定遥远发端时 | -aa-…-ĩĩte | ndiakomeete |
第五部分：将来
| 编号 | 原文 | 翻译 | 词素 | 例子 |
|---|---|---|---|---|
| V-a | Present Projected4 | 现在投射时5 | -kũ- | ngũthiĩ |
| V-b | Near Future | 较近将来时 | -rĩĩ- | nĩ marĩĩthooma ibuku rĩrĩ. |
| V-c | Far Future | 遥远将来时 | -kaa- | nĩ magaathooma ibuku rĩrĩ. |
第六部分：将来（否定）
| 编号 | 原文 | 翻译 | 词素 | 例子 |
|---|---|---|---|---|
| VI-a | (NEG) Present Projected | 否定现在投射时 | -ku- | ndiigũthiĩ |
| VI-b | (NEG) Near Future | 否定较近将来时 | -rĩĩ- | ndirĩĩmũhe ibuku. |
| VI-c | (NEG) Far Future | 否定遥远将来时 | -kaa- | ndikaamũhe ibuku. |
基库尤语动词的时态前缀或后缀列表
| -raa-
PRG |
倾向于理解为与绝对时态无关的进行时（Progressive）。但也能理解会被认为是现在时。
不使用一般动词而是用系动词的话，如果在搭配昨天的名词/助词短语，被认为是所谓的“昨天时”((ira ndĩraarĩ mũnogu “yesterday I was tired”)) |
在前文中被列入现在进行时（I-a），如搭配否定主语前缀则也能表示否定现在进行时（II-a）；与表达过去的后缀联动时，则变成昨天过去时（I-c）；与表达开始后结果仍旧持续的“发端时态后缀”联动时，则共同构成昨天发端时（III-c），如搭配否定主语前缀则是否定昨天发端时（IV-c）。 |
| -ire
PST |
非常常见、也很纯粹的过去时（Past）词素。使用动词后缀(!)这一点与当地通用语斯瓦希里语非常不同，但大湖周边的班图语言很接近。 | 在肯定的普通时态方面，用法贯穿所有过去时时态，今天过去时（I-b）、昨天过去时（I-c）和遥远过去时（I-d）都是使用这个词素；在否定的时态方面，基库尤语的动词系统对今天和昨天两天内的肯定否定并没有一个对称的规划，所以-ire这个过去时后缀只能用于否定遥远过去时（II-c） |
| -ĩĩte6
INIT |
非常没有把握的一个时态后缀，暂时只能按照Bennett等（1985）的说法认为是一种发端时（Initiative）7。但如果强调一件事情已经开始但行动仍未完结的话，英语的话我可能会引入“Persistive”这样的命名方式 | 发端时和过去时使用同样的句法位置（即动词的结尾部分），没有观察到两者能组合的情况。但发端时与其他时态前缀的互动非常工整，肯定的表达是四个（III-a-4），否定的表达也是四个（IV-a-4），只能用于表达与现在和过去相关的事件。 |
| -aa-
PF |
完成时（Perfective）。非常有争议，虽在口语中出现的频率极高，但本尼特等（1985）的作品里甚至没怎么关注它。盖沙加（B. M. Gecaga）介绍过，但认为是某种过去时((肯尼亚还在打茅茅战争（1952-1960）的时候盖沙加（B. M. Gecaga）出过一个很短的基库尤语语法小册子，他把这个-a-单独使用的情况描述成“过去时：就在刚刚”，和过去时-ire联动的时候描述成“过去时：今天早些时候”（Gecaga1953:18）))。
实际上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aa-才是基库尤语最核心的时态，比如： ■ 在对过去的时间信息进行调整的时候，“已完成”往往是一个前提，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去调整是具体强调以前的一个时间点（过去时-ire），还是这个状态一直持续着（发端时-ĩĩte） |
和过去式后缀联动构成了遥远过去时（I-c）和这个时态的否定形式否定遥远过去时（II-c）。
虽然没有作为单独的时态出现在前文的表单里，但是是可以单独使用的，如<Aagũra>的意思是“他刚买了” 本尼特等（1985）的作品里第一次提到-aa-的时态认为它可以放在今天过去时（I-b）的后面，将其命名为三种“连续时（Consecutive）”8之一，他们给的例子是<nĩ ndĩire nyama ndaaniina.>“我之前在吃肉然后吃完了” |
| -kũ-
VLT |
给这些同形的各种时态一个统一的命名几乎不可能，但我仍倾向于理解为一个“预想时(Volitive)”或者直接借用拉丁语法里的“Gerundive”9。功能有点像名词或者一种状态描述短语的“不定式”、“现在分词”这样的东西和“近将来时”互相之间有关联在语言学上并不罕见：拉丁语语法的“Gerundive”，词素是-nd-，根据阳阴中三性变形分别-ndus、-nda和-ndum（复数形式不表），本身就常被描述为一种“表示将来的被动分词（Future Passive Participle）”。
如果按照绝对时间来分的话： -kũ1-：最近将来时（Nearest Future） |
在本尼特等有些偏见的阐述方式里，“预想时”的-kũ-只有被认为是“今天时”的时候被收录于今天发端时的（III-c）和否定形态的否定今天发端时（IV-c）
换一个方式理解的话，与“预想时”的-kũ-最相关的用法都在今天，使用一般的词尾（也就是-a）的时候就表达了说话者默认的、想要很快达成的一件事，即最近将来时——本尼特等（1985）称之为“现在投射时”（V-a）——，由于这个时态非常强调说话者当下（今天）的意愿，希望做的事情是一种推导出的理所当然，可能并非字面意思而只是一种逻辑关系的引申，以至于这个“时态”甚至没有专门的否定形态10；当默认的这件事情在说话的时早已在当天进入状态了，也就是今天发端时了，如果一定要用死板的过去、现在、将来的考查方式，那这个时态又变成了一个“过去时”。 |
| -rĩĩ-
NFUT |
较近将来时（Near Future） | 见前文较近将来时（Near Future）（V-b） |
| -kaa-
FFUT |
遥远将来时（Far Future） | 见前文遥远将来时（Far Future）（V-c） |
| -:na-
NEG |
否定时，仅能用于过去。另还有三个特殊的地方：一是na的部分和其他时态没有任何关联；二是会让之前的元音变成长音，因为在这个语素之前的是否定主语人称，所以i被拉长的现象较常见；三是本尼特等（1985）作品的英文翻译里加入了”yet”这个副词11，可能还暗示了某些本来应该发生的事情(realis/irrealis)。 | 见前文否定最近过去时（NEG Recent Past）（II-b） |
（2019年6月25日完成初稿，2021年7月16日修订）
- Patrick R. Bennett、Ann Biersteker、Waithira Gikonyo、Susan Hershberg、Joel Kamande、Corolyn Perez、Martha Swearingen [↩]
- 主语为“我”的时候音韵学变化较大，如：
nĩ nyonire Kamau
nĩ ndĩĩrutire
nĩ njĩtire [↩] - Bennett&对于这个initiatives的解释是“something happend which produced a situation which still exists (220)”，因为不使用Perfect的原因是“English Perfect focusses on the continued situation. English, seeing that something is continuing, does not ask is it the action or the result.” [↩]
- 大部分基库尤语的母语者都会倾向于将这个时态认为是一种面向将来的时态，而本尼特等（1985）自己的说法里也承认”The …. aspect, the Projected, … is treating a future action as present” [↩]
- “投射时”的说法是本尼特等（1985）的原文，在之后的总结里为“预想时” [↩]
- 少数情况下——当前面的元音是e或者o的时候——这个词素的实现形式为-eete，这个现象也被认为叫做“元音和谐” [↩]
- 可能是由于英语时态和基库尤语时态之间互译的困难性，Bennett等（1985）在介绍这个“发端时”并没有多少定义式的表达，只有一些对这种基库尤语时态的描述性信息：
But you have to remember that in Kikuyu we mean ‘something happened which produced a situation which still exists’. So ‘they have arrived’ [in Kikuyu] implies that ‘they are still here’; ‘they had cooked’ [in Kikuyu] implies ‘food was still in the pot’.
(Bennett&1985a:220) [↩] - 但是他们对连续时的理解又一次很含糊，三个所谓的“连续时”只有最后一个{-kĩ-}是真正的连续时，前面两个所谓连续时的意义实际上是不同的时态互动而产生的：a) 第一个所谓“连续时”的-aa-是因为与现实时间轴较远的过去时-ire和与现实时间轴较近的完成时-a-的互动而产生的; b) 第二个所谓“连续时”的-raa-是因为要处理昨天过去时的-raa- … -ire如何摆脱过去时-ire所调整的时间引用问题，并非-raa-本身是一个“连续时”; c)第三个列出的连续时-kĩ-才是基库尤语中唯一的连续时，使用框架也毫无干扰，用于被完成时和过去时共同作用而指代的遥远过去时（I-d），在那个时间轴上所连接的部分继续去叙述，这个真正的连续时，也正巧是本尼特等人所建议的三个“连续时”里唯一给出否定形态例子的<nĩ ndaarugire na nyama ndirĩe.>“我之前煮了肉，但是我后来没吃” [↩]
- “Gerundive”目前现行的汉语译法“动形词”，可能是因为英语的影响一是认为功能不完整（“分词”的普遍印象），二是认为功能和形容词相当。但班图语里真正的形容词的数量普遍较少，而且在表达近将来时的时候句子的完整性是充分的，所以所谓“动形词”的翻译使得Gerundive不那么容易不加限定条件就使用 [↩]
- “正牌”的较近将来时-rĩĩ-（V-b）和明后将来时-kaa-（V-canvas）都可以分别直接使用肯定和否定的主语前缀来搭配其他动词词干 [↩]
- <ndiinatema mũti> “I haven’t cut down a tree yet” [↩]